Ave Maria

受到全球疫情的影响,已经将近半年没有正常出行工作了,一切工作在家中完成,似乎2020年刚刚开始,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每天晚饭前去户外运动一下,享受一下夏日温暖的阳光。街上行人不少,似乎一切都已经恢复,但又完全没有——人与人之间像是隔了透明的气球,看得见,摸不着。如果让我们前进一百年,那时候的人们,又会怎样解读2020年呢?这会是一个时代的转折点吗?

今天跑步的时候,发现了一首叫Ave Maria的曲子,是由DJ马库斯·舒尔茨 (Markus Schulz)基于舒伯特(Franz Schubert)的《圣母颂》(Ave Maria)改编的电音。我这些年开始喜欢听Trance电音舞曲,快速均匀的节奏似乎能让我更加专注,一步步向前推动着我的思绪。Ave Maria的开始以一段清澈明亮的歌剧女声作为前奏,之后便是电音登场,一段如同背景般的长音被切成快速的断点,用节奏构成主旋律,像未知生命的电子脉搏声。之后女声再度穿插其中,但此时却分不清究竟女声是主旋律抑或是背景伴奏。电音虽然单调重复,但我却丝毫不觉得疲倦,重复循环播放的时候,好像忘记了时间。

我喜欢电音的的原因之一便是仿佛听它的时候能够看见未来的样子——听见电子的脉搏声,感受电流构成的思想灵魂。如果说,Ave Maria的歌剧女声是人类宗教艺术文明的一张缩影,那么电音就预测着基于微电路生物智慧的到来。这首曲子仿佛让我看到了人类文明到下一代智慧文明的接力。

地球上的生物源于碳基物质的千变万化,在亿万年演变中寻找生存下去的最优排列组合。化学元素的组合逐渐形成了生物:从RNA、细胞、光合作用,一直到动物世界中的运动、感知、和认知。在平日的概念里,“人工智能”中的“智能”二字似乎是我们所与生俱来的;但在地球上几十亿年生物演变的漫漫长河中,“智能”的到来就和我们人类的到来一样,是一件“刚刚发生”的偶然事件。很多动物虽然都拥有运动和感知的能力,但在认知方面却远远不如人类——人类是唯一一种掌握语言能力的生物。正是因为我们拥有强大的认知和思考能力,人类才可以通过科技发明完成从原始到现代生活方式的过渡。在这一代代不可思议的技术革命中,科技迭代的本身更像是古生代生物的进化。与生物进化不同的是,由于科技指数级的发展,新一代技术的演变可能只需要几年或几十年,而不是原始地球上的几百万年甚至上亿年。事实上,科技的“进化”已经取代了生物的进化:当我们受到疾病的折磨时,我们会发明新的药物、疫苗来治疗、防御,而不是去选择等待漫长原始的生物进化。科技进化也许是地球生物发展的下一个阶段,而这个发展的转折点正是我们人类。

科技进化迭代虽快,但始终受限于人类自己。这是因为每一代新科技的开发都需要科学家和工程师亲自去设计创造。而在这个进化过程的最终点,人类将会用自己的智慧,去理解自身智慧的原理,并创造出新一代的智慧生物。在理解自身智慧的过程中,仅仅注重于高层次的认知和推理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一个机器人,即便拥有了下象棋所需要的推理能力,依旧无法感知物理世界的信号——光线、声音和触觉,无法作出物理控制决策。所以,要理解智慧势必需要将感知、运动和推理结合为一体。如果允许用侯世达(Douglas R. Hofstadter)《哥德尔、埃舍尔、巴赫》(Gödel, Escher, Bach)的术语来描述的话,人类也将在地球史上第一次有机会创造出智慧的“自引用闭环” (self-referential loop)。从此,人类完成了利用生物化学进化的历史使命,把继续进化的接力棒交给人工智能,而人工智能在那时候可以不借助人类力量而进化。

记得一年前,在出租车上和Uber司机聊天。司机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有着唱京剧的好嗓门,一上来就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和我打招呼。我们在短短十几分钟的车程中聊起了人工智能。

“你觉得人工智能会有一天替代人类吗?”他问道。

“有可能吧……”我试探性地回答着。

“我觉得人工智能永远不可能替代人类。为什么呢?因为我认为生为人的意义在于创造。你看那些诗歌、绘画,机器是永远不能理解艺术中所蕴含的感情。“

“我觉得,我也许不会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我一直在探索着它的可能性。因为它等价于另一个更大的命题,人类是否有可能成为另一个世界的上帝?与其直接给出否定的答案,可不可以继续问下去,为什么不可能呢?“ 我接着说,“我们情感上的喜怒哀乐,也许本质上并没有源自更深处的灵魂,而只是高级认知能力带来的副产品。”

也许有一天,人工智慧生命写出了一首他们自己的Ave Maria,来歌颂遥远年代里将他们创造出来并带到世上的人类……